当前位置: 凤凰古城 >> 基本信息 >> 坐忘斋记游13筸军穿越凤凰和定海古城的
是不是被沈从文和他的《边城》所吸引,还是被所谓的爱下蛊毒术的苗家阿妹所吸引,或是被新西兰老人路易·艾黎称誉的“中国最美丽的小城”所吸引,我竟接连去了两趟湘西凤凰古城。坦率地说,这些还不是最吸引我的,吸引我的是曾经名动天下的凤凰“筸军”。
壹:芦笙芒筒之外,撑一支长篙漫溯
《凤凰厅志》记载:东北有坪曰筸子,西北有所曰镇溪。故统称“镇筸”。“竿军”其实应写作“筸军”,在词典里,“筸”是专属凤凰县的地名用词。
镇筸镇是凤凰古城所在地沱江镇自康熙三十九年开始的称呼,镇筸的筸军绝对是支剽悍神秘的军团,镇筸的筸民堪称是注定了为战争而生。这是一支流淌着远古骧蔸部落仡熊仡夷血液的三苗的后裔,他们给自己的地盘叫“竿子营”。是的,每个夜晚,当我一集又一集地走进《血色湘西》,走进九弓十七寨,我才惊觉,竿子营的悍勇民风对我这个出身海岛的文弱书生竟有这么强烈的吸引力,甚至变成挡都挡不住的诱惑了。
终于有一天,我站在了凤凰古城的城头之上。一步一步跨“阅”升恒、静澜、埠城、璧辉四门城楼连同2公里余的石城墙,触摸源自康熙五十四年()的那份褚红色的坚固与沧桑,我知道,我已经感受不出土司时期土城的气息和明时砖城的味道。清泠泠的沱江泛出的银粼,与美丽的苗家女子穿戴满身的银饰,及行走在风中的叮铛之声,这些银质的诗意回忆,勾起更多的是关于硝烟中盔甲的沉重叙述。
芦笙芒筒之外,撑一支长篙漫溯,我还渴望倾听来自万里之遥古城要塞梦魇一般的依稀呵欠;飘琴木叶之外,招一艘蓬船对歌,我还渴望诉说源自千年之前海邦灵岳云雾一样的苍茫叹息。我不知道这种文化的情缘与历史的情结是如何由凤凰迁移到定海的。升恒门城楼的珠儿炮、南方长城布防图、座营哨凋卡,这些元素无奈而执着地让我重新徜徉于舟山博物馆、舟山鸦片战争遗址公园里所有关于海防的记忆,以及曾经遍布于群岛各地至今仍隐约于凄凄荒草的古汛台、古烽堠、古墙垣。
其实曾经的定海古城和凤凰古城差不多大小。多年前一定有一声号令,征来了散居海岛各地的渔农耕樵,肩挑手扛在龙峰山的余脉锁山东南麓营造了一座周广5里、只维系了33年的方形土石城。又过年,来自汴梁城那阵吹绿江南岸边的兰风蕙雨再次唤醒了锁山,唤绿一个名叫昌国的县城。当一座城墙像链子一样锁住一座青山的余脉,我想,它锁住的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东西,比如思想,风水,阴阳……但它未必锁得住来自海上的刀枪剑戟和兴风作浪的顽劣,于是,到了南宋淳熙年间,那回肯定有个绝顶聪明的人说,改锁山为镇鳌山吧。鳌者,传说中海里的大龟或大鳖,又或者鳌是龙头龟背麒麟尾的合体鱼龙。镇住鳌比锁住任何东西都管用。壕河内外,吊桥起落,瓮城月色如钩;东抱霞山,西跨镇鳌,钟鼓声里瞭望。
我幻想着的那个吹着竹箫,沿着濠河上的木桥,从元朝走到明朝的定海卫士,是否带得动我一颗微弱而虔诚的心,多少次,如梦如痴,我稚嫩的手掌轻灵地拂过丰阜门、文明门,我朝圣的眼光凝眸于太和门,永安门。不知为什么,也不想猜透为什么,曾经的定海八甲街上,如今只漏着风火墙上几个斑驳依稀的墙额:金汤永固,翰屏市肆……有没有更多双眼睛,投之以更多的欣喜、沉重、瞻仰和感叹?能不能让更多的昭显历史文化名城重要内涵的古墙额重现沧桑的面容?
站在凤凰古城墙上,我没有时间去古籍堆里考证更多关于定海古城的子丑寅卯。抚摸着凤凰的过去式,满手心滚烫的都是我从内心渗出来的定海之泪。
贰:把敬佩念成生命中最悠长的相思
我不是湘西筸民,可我很希望是。
凤凰是“南衔楚尾,西接黔边”的边陲重镇,在这块古代五溪苗蛮之地,常年不断的民族冲突和大大小小的战争让世世代代越来越多的筸民成为“筸军”。保家卫乡,是荣誉也是责任;尚武好搏,是天性也是无奈。参加“筸军”是凤凰筸民最荣耀的职业,实际也是一种生存的原则。娃娃们在枪炮声中出生、长大,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刻入骨髓深处的魔音,似乎注定了与周遭的天籁浑为一体。在铁血大旗下,他们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用颈上脑袋换银元、用血肉之躯换媳妇。这还能不算是一支天下最强悍的“筸军”吗?从清道光二十年()至光绪元年()的36年间,“筸军”里拔出的一省武官之首、品序为从一品的提督就有20人,其中封疆大吏7人。另外,总兵21个,副将43个,参将31个,游击等三品以上军官73个。至民国,“筸军”中又诞生了中将7个,少将17个,旅团以上军官个……
穿过鸦片战争的烽火,辛亥革命的硝烟,穿过国内革命战争的不测风云,抗日战争的暴风骤雨,筸军演绎了无数次激动人心的荣耀和荣誉。走进虹桥,走进东边那堵黑色的砖墙,飞檐料峭,三扇圆拱门左右两侧,一幅桥联子吸引着我的眼球:
五竿男儿拥后生豪情投烈火涅槃飞腾等闲恩怨笑扶简册乐奏傩骚雾山来
凤凰重镇仰前贤妙想驾霓虹横江左右坐览烟霞拍遍栏杆神随弟子云梦去
筸军的生死就如投烈火涅槃飞腾,死可重生,生死如归。恩怨等闲,笑扶简册,乐奏傩骚,如此从容情怀,不正是我连续去看凤凰的理由吗?有人说,凤凰的美可以杀死人!不管是作为一座古城,还是一只神鸟,凤凰都是生与死大壮大美的缔造者与体现者。我的长辈描述中的定海古城,曾经也是那样的令人魂牵梦绕。可惜没有凤凰古城那样幸运,如今就连东门城楼下一块刻着天启四年的古碑都无人理睬。天下之川泽,海当为最大。海是龙故乡,海岛也一定是龙的化身,我只这样安慰自己。龙凤呈祥,定海和凤凰本就是一对姊妹城。定海古城逝去的美,也一定可以痛煞人!
推开虹桥窗户,目光顺着沱江流淌,掠过两岸参差的吊脚楼,我的眼睛开始浑浊,筸军的那份荣耀和荣誉也渐渐沉重起来,因为我触摸到的更多的是来自湘西地域的宿命和历史的宿命。穷山恶水,交通闭塞,似乎断绝了凤凰人尚武之余另操他业的通道。这是属于地域的宿命。而古代朝廷实行的“屯田养勇”制所造成的“地皆屯田,民皆兵籍”的畸形社会形态,则是历史的宿命。在凤凰,朝廷征得屯田六万亩,养屯丁四千,战丁一千,苗兵二千,加上朝廷绿营总镇约四千人的兵额,当时凤凰十万左右的人口有一万余人常年被屯田的绳索牵在朝廷的战车上,当兵吃粮既是唯一选择,又是世袭传统。
想起曾国藩苦心经营的湘军,有支威名远震的“虎威营”,那正是筸军首领田兴恕带领的,曾国藩视若为眼珠子,皇帝也封它为“虎威常胜军”。兵勇们裸着臂膀上“虎威常胜军”的刺青,攻城格斗,挥刀跃马,所向披靡。粗犷的山野情歌唱起,竿子营的女人一个个背着自家男人的遗体,向山下的家园走去……暮色听不到她们断人心肠的哭声,晚风看不到她们如土如灰的悲哀,凤凰的妇孺老少沉默着,个个像一座武陵大山,沉默汇成了最咆哮的力量,汇成了“无湘不成军,无竿不成湘”的神话。
可惜我不是湘西筸民,更无缘成为一名筸军。所以,只有远远的对筸军投以无限的敬佩,只有一次次地念着凤凰尊贵的名字,把敬佩念成我生命中最悠长最悠长的相思。
我想,这绝对是一种真正的相思。
叁:再掬半杯东海水,半杯沱江水
南华叠翠,含蔚笼烟。面对南华山,心头别有一份牵念。
对凤凰的情结,其实还来自于定海鸦片战争遗址公园三忠祠内那尊威武不屈、忠心不二的塑像。清末诸生王其朋《登招宝山放歌》中云:
风雨六朝战不休,骂贼捐躯频洒泪。
葛郑遗骸入镇关,寿春镇未见生还。
死作波臣重泰山,英灵惟愿制夷蛮。
说的就是那仗“打痛每一颗中国心”的定海保卫战。来自凤凰的筸军代表将领、处州镇总兵郑国鸿(-)让我久久不能释怀于我对凤凰筸军的别样情绪。
郑国鸿曾祖父郑智文和祖父郑恂均为清廷封赠的武功将军。父亲郑朝柱,历任贵州守备和镇竿左营游击、贵州上江协副将,伯父郑廷松是镇竿千总。乾隆六十年()伯父阵亡,18岁的郑国鸿以继子身份,承袭云骑都慰世职。后来,任守备、都司、参将、副将,年受楚督裕泰竭力推荐,道光帝将63岁的郑国鸿提升为浙江处州镇总兵。赴任之际,裕泰设宴饯行,郑国鸿慷慨抒怀:我虽年过花甲,但救国之志犹存,若英夷敢犯,我当效仿古人墨绖从戎之义,杀贼卫国,在所不惜!
年1月,处州总兵郑国鸿奉命与定海总兵葛云飞、寿春总兵王锡朋一起守卫定海。三总兵们提出了“诚信必孚,赏罚必明,真伪必察,甘苦必均”十六字治军方针,带头挑泥夯土,与士兵们一道修筑定海土城,同时还建了一座丈长的震远炮城,巩固了定海的防务。
(定海三总兵,摄于定海鸦片战争纪念馆)
9月26日下午,郑国鸿独守的城西南竹山门入港要隘,遭遇了英军“皋华丽”号等4艘军舰的猛烈进攻。郑国鸿率军与其恶战,击毙英军余人,使其惨败而逃。第三日,英舰“哥伦拜恩”号等3艘舰艇来犯,郑国鸿派守军隐伏于石岩后,待英军登陆,突然杀出,毙敌余,碎敌舢板船2艘。血战六昼夜,击沉击伤英舰十余艘。炮台被破后,64岁的郑老将军,冲入敌阵挥刀斩敌,壮烈殉国。随征将士也全部血染疆场,我不知道,遍洒竹山青岗之上的片片红叶,有多少片是来自凤凰的筸军?这断缺的抗英阵亡无名将士合葬墓碑里,有多少具曾是凤凰的孤儿寡母们遥遥祷告的亡魂?
定海城头的龙旗,在凄风苦雨中被换成了米字旗,依然正襟危坐于紫禁城的道光皇帝挥泪颁诏,赐金治丧,每个总兵赐银两。诰授郑国鸿为武显将军(正二品),照提督例恤,予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追谥忠节。皇帝朱批:三镇死事最烈,赐祭建祠,撰传改碑,并许将其英灵运回原籍安葬,建专祠,陵墓前竖立螭首龟跌。
光绪十年()夏,浙江巡抚刘秉章提议在定海城南郊半坡亭修建“三忠祠”,地方官绅捐俸集资,祠中安放郑国鸿等三位总兵的牌位。年鸦片战争遗址公园建成后,遂移迁入内。
一个杰出的筸军将领,喝着沱江水长大的凤凰英烈,我还能用什么样的礼仪代表我的家乡祭奠你,感恩你?我知道,这是你血液里流淌着的传统,明朝时,你的先辈,参加浙东南沿海戚家军抗倭,为国捐躯的就有八百多筸兵,这是《血色湘西》告诉我的。这其中,应该也有倒在舟山群岛各地的筸兵。
自古筸军号枭雄,世人莫敢撄其锋。经营五溪怀天下,荷戈前驱堪忠勇。明清多少海疆祸,铜柱擎天东南功。
就允我篡改古人的几句诗,再掬半杯东海水,半杯沱江水,洒在两地后来人的心灵之岗上。
(郑国鸿,摄于定海鸦片战争纪念馆)
补记
在离开凤凰古城的时候,导游不止一次地跟我说,那些在各地打仗的筸兵殉国以后, 眷恋乡土,渴望叶落归根。可湘西一带,多崇山峻岭,上千里或数百里都是崎岖山路,难以用车辆或担架扛抬,于是就创造了“赶尸”这一神秘而经济的办法运尸回乡埋葬。赶尸是驱动尸体行走的法术,属于苗族蛊术中白巫术的一种。赶尸者是一个身穿道袍的法师,手中摇着一个摄魂铃,一面走一面敲锣,使夜行人避开。尸体多的,相互间用草绳牵连,每隔六七尺一个。尸体都带着高筒毡帽,额上压着几张画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我不知道,郑国鸿和他的筸兵们的尸体是如何由海岛运到湘西老家的?在一条条崎岖难行漫无尽头的山路中,是不是也必须被朱砂塞进耳鼻口三窍之中,使用“辰州辰砂神符法术”,一步一步赶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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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斋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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